【藕饼】猜枚（一发完）
一个聊斋故事：
修仙少年李哪吒，夜泊荷荡中。船头微倾，见白衣少年攀舷上，二九倾城人也。饮酒猜枚，两相欢洽。暨晓，人影杳然，惟遗莲子数颗，螺一枚……后来HE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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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泠泠微雨，翠幽幽荷塘，小船在花叶间穿行，水声在船尾一线荡漾。
李哪吒贪看荷间美景，亦不愿去向前路，半捏法诀让船慢行，直到天色全暗，薄雾渐起，他索性停了舟，扬手在舱前悬起一颗明明火星。
亮光下他倚着船头剥莲子吃，剥净的残蓬随手丢，扑通扑通扰这夜塘的清静。
忽然想起舱中有酒可以佐莲，他反身去拿，再回来只见沃若叶下，白衣少年攀着船舷望他，殊人之姿，澄澈无匹。
“好吃吗？”白衣少年看看莲蓬，看看哪吒。
“想吃？”哪吒只盯他额上一对小角，微突可爱，心道原来是个小龙妖。他生于捉妖世家，修行于太乙真人门下，与妖从来势不两立，此时却只觉有趣，半点不想拿他。
少年摇头：“你吃的莲蓬是我的。”
“哦，你是来收钱的？”哪吒挑眉。
少年满眼笑意：“看你剥得辛苦，这个给你。”哪吒脚边冒出碧莹莹一只荷叶碗，碗里溜圆莲子盈尖。
哪吒蹲身拈几颗，湿润的，很新鲜。“小妖怪，你贿赂我。”他的红眸熠熠，唇角翘起，“说吧，要干嘛？”
“我不是妖怪，”少年蹙眉，语声冽冽，“我是这片荷塘的守护龙。”
天下之大，江河湖海皆有龙王。哪吒听过水井中有井龙王，不想今天遇见个塘龙王。“塘主，失敬失敬，不如上船来好说话。”
少年翩然登船，身后长长龙尾从水中曳出，到得船上已化为双腿，立在哪吒面前。
“我叫敖丙。”
“我叫李哪吒。”
“哪吒，”敖丙笑，“原来你叫哪吒。”
哪吒纳闷：“你认得我？”
敖丙殷殷道：“数月前你在这里斩过几只水鬼，记得吗？”
哪吒搔头回忆，好像数月前从这片荷塘经过，鬼气森森波动不安。他就用随身法宝混天绫入水，驱出三五水鬼，个个满身黑气怨念深重，被他火尖枪三昧净火度化。
“这莲塘方位不好，容易积聚怨灵。那些水鬼在我塘中害人，我容不得，与他们争斗各受重伤，幸亏小仙君你出手了结。”敖丙拱手，“我用莲瓣卜算，知道你今天经过，特地来谢你。”
“那可不必。”哪吒恍然而悟，怪不得几只鬼那么弱，原来先被打了一顿，看来这小龙有些本事。他晃一晃手中酒壶：“我们也算并肩作战，不如一起喝酒，交个朋友。”
哪吒的酒入口芳醇，后劲却大。敖丙眉目皆笼轻霞，只把冰凉的手去贴自己发热的双颊。
“我们是朋友了。”他说，“这个给你。”苍白的手心里，躺着一个小小的田螺。
哪吒接过来，心道这这这，一个也不够辣炒一锅。
只听敖丙道，你若找我，就对它叫我名字三声，我必千里来相会。
双手接过田螺，合十在手心里，哪吒动容。从小到大，严父慈母，兄友弟恭，师父没溜，这样一见钟情般的友情宛如神迹，他想也没有想过。
“我要是想见你啊，就自己来。”他珍重把田螺放进怀里，又为敖丙斟一杯酒，“反正这条路我今后常来常往。”
敖丙问：“去哪里啊？”他心思单纯，想到什么便问，混不管初次见面，哪吒是否顾忌交浅言深。
哪吒也敞亮，撇撇嘴道：“去我‘未来岳丈’家。”其实也没定亲，不过是师父太乙和师叔申公公的玩笑，要把申家那位豹头环眼的半仙女许给他做媳妇。他李哪吒胸怀高远不挂儿女情长，只觉得成不成亲无所谓，斩妖除魔才是老本行。不过年岁渐长，连父母也真有了那方面的意思，倒叫哪吒莫名不痛快。这次是申小姐出去降妖受了伤，师父派他去送药，他虽挂念这位好兄弟般的师妹，可一路也走得磨磨唧唧。
敖丙听他讲完，“哦”了声，垂眸不说话。哪吒问：“怎么了你？”
敖丙问：“龙血你要不要？”
“啥？”
“龙血啊，”敖丙就去卷袖管，“内服强健身体，外敷善避刀枪，你……你们降妖除魔用得上。”
“不不不！”哪吒忙去按住傻龙的手。龙血难求，他刚进仙门就知道，可要看着敖丙自伤身体，他心头突地一痛，想也没想就去拦阻。
“我说，你长点心行不，要是交个朋友就放血，不成龙干了吗？”他抱怨。
敖丙目光闪动，说，不会，你是我唯一的朋友。
寡酒难饮，哪吒看敖丙好像闷闷的，就提议行个酒令。说了几个敖丙都不会，不禁暗道这小龙天天浸在塘中，生活真个乏味。
“猜枚吧，这个简单。”他要敖丙抓一把莲子让他猜，猜中个数敖丙罚酒一杯，猜不中，他罚酒。
敖丙想了想：“不成，你有法术的，难道不会偷看。”
哪吒笑他好认真，“游戏而已，自然不用法术，我保证。”
“我也保证。”敖丙点点头。
伸手握拳，哪吒猜是三个，敖丙松手却只两枚，哪吒愿赌服输，罚酒一杯。
换到敖丙猜，也未中，罚酒一杯。哪吒馋酒，要陪他一杯，敖丙不准，“方才说好，输的才喝，你莫要耍赖。”
哪吒捂脸，如此严格的行令他十余年酒龄第一次见，敖丙守塘真是屈才，怎不去州县衙门当个青天？
几轮严谨公正的令行下来，哪吒只觉发热，就宽了外裳留件红衫，看敖丙面若绯红桃花色，口唇润泽，清泓般瞳如这荷塘一样漫上了薄薄夜雾。这颜色，可比他见过的男男女女都俊些，只怕和自己一样俊，李哪吒胡思乱想，酒乱心性就起了些促狭心思，笑道：“敖丙，下一轮我们换个赌法。”
“你换。”敖丙歪头支颐，柔丝般长发垂下。
“这一轮若我猜中，让我摸摸你的龙角。”
敖丙臊了，脸色愈红。李哪吒以为自己僭越，想如何打个哈哈混过去，却见敖丙躲闪目光点了头：“那你赢了，只许摸一下。”
那角软中硬，硬中软，温凉的，带着远看不易发现的盘曲纹路，摩过手心的触感让哪吒不忍释手。鼻尖嗅吸的，是那龙身上的酒香，竟比真的饮酒还要醉人，让他心软。
“好了吧……说好只一下。”敖丙的声音微颤，喉咙发紧一般。
哪吒笑：“既没离手，当然还算一下。”不过他还是把手松了，看着敖丙僵硬的坐姿，关心道：“不舒服？”
“也……不是。”敖丙茫然，那感觉太古怪，他从不知角尖牵着心脉，哪吒一动，他的心便酥乱一片，又想逃开，又想凑近得个痛快。
“痒。”他想了许久，醺然的脑子不听使唤，总结出个不能达意的词。“那这次我猜，要罚什么？”他等哪吒拿主意。
“输了，让我再摸一下？”哪吒冒险试探，意犹未尽，他实在想。
“嗯。”敖丙应了，“赢了呢？”
“赢了，我摸两下。”哪吒撒赖地玩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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醒时夜雾散尽，朝日初升，船已靠岸。怀中人杳然，惟余半碗莲子，与怀中一只田螺。
李哪吒恋恋探手入水，水波柔软微凉，似那龙的肌肤。
“你等我。”
孰料再过荷塘又是数月之后，凛冬将至，万物萧杀。塘内漠漠寒雾弥漫，枯荷戟指苍天。他从怀中取出田螺摩弄，三声“敖丙”唤得急迫又小心。
没有动静，他舱中前后寻找，都无白衫的身影。立在船头环顾四望，才见残荷深处那龙浮立水上，苍白凄清，若不胜衣。
“敖丙，过来！”他大喜，催船转头。
那龙长发风中纤扬，踌躇着，不来亦不去。
靠近了，他伸手递出接引他：“来啊，上船来。”
火热的目光触上两泓碎冰，手臂环绕觉出那副身躯肌消骨立，耳边是敖丙涩哑的声音：“你来了。”
白衫半伏，陷在红衣中。敖丙说，我想你，你一直不来。“心都乱了，莲瓣也卜不出。”他珍重托出两只莲子，“本来留了许多的，又有怨灵来，全打散了。”
哪吒心疼接过，握在手心：“受伤了吗？”
敖丙把头在他胸前蹭动，答非所问：“没事，我不怕它们。”那一战动魄惊心，他誓死不退护着塘中几个懵懂无觉的采莲人，阴邪侵入心脉，日夜折磨，合眼便见哪吒同旁人去做夫妻。
他不敢问，可终究要问的。他闭了眼：“这几月，你是去娶亲了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哪吒抚着他脊柱上的骨节，一段段竹节样韧而不屈，“我随师父去降妖了，好大一只妖孽。”证明般拉开胸襟，露出胸膛上的疤痕，“你看，受了挺重的伤，可痛了。”
敖丙虚触那伤痕，眉头不住抖动：“伤成这样，你怎么不唤我。”
“都好了，都过去了。”哪吒揽着他笑，搓弄两颗莲子，“来，你的身体还好？能不能玩猜枚？”
小舟又荡，荡得一双心碰到一处。天寒，哪吒倾了身体去暖敖丙，暖得那龙贪恋唯恐失去，瞑目让泪滑落面颊。
“哪吒，你不要娶旁人。”
“好，不娶。”
“我与你做一世夫妻，好不好？”
哪吒停了，就那样神色古怪地俯望他，望得那龙鼓起的勇气全都不见，一双手却不肯松，执拗地攀着。
“好。”哪吒说。
“什么？”敖丙瞪大了眼睛。
“我说，好！”哪吒便吻下去，一桩桩楔定两人姻缘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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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哪吒为敖丙承包了整个荷塘。
男版《白秋练》，灵感源自一首小诗：晓凉船过柳洲东，荷花香里偶相逢。剥将莲子猜拳子，玉手双开不赌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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